下雨了。
等两人回到警局时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
夜色深沉，大雨在窗外肆意地倾泻，此时的警局内部一片寂静，硕大的屋内没有一点亮光。
「——」
伊格刚要开灯，却被摩尔斯拦住，一只手放在唇边，做出一个『嘘』的手势，然后放轻脚步朝警局中央走去。
摩尔斯并不想打草惊蛇。
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『伪装』成了一位巡警想要接近麦格鲁特，那么将其抓获的话，就一定可以找到开膛手的下落，从而阻止这场闹剧。
这个时间点，留在警局的只有麦格鲁特一个人。
他从来不会早到，也从来不会早退，警局就像是他的避难所，有时候，他甚至能在那张大办公桌上睡一天。
但偏偏是今天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。
『咔嚓』
不远处，那张办公桌传出诡异的声音。
二人被同时吸引了注意，缓缓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。
而就在此时，身后却突然传来麦格鲁特懒散的声音。
「喂，你们俩干什么呢？」
看上去有些邋遢的中年警长手里端着蜡烛，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半边沧桑的脸。
他浑身脏兮兮的，裤脚上还带着红砖泥，黑外套也在不停向下滴着水。
麦格鲁特将手杖放到一旁的办公桌上，然后摘下被打湿的帽子，一脸疑惑地看向两人。
「你们找到凶手了？」
「不，但我们遇到了点事情。」
摩尔斯一边说着，一边向麦格鲁特的方向走去。
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，而伊格此时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。
「我们去了贫民窟的那个工坊，结果那里只是一个据点，并不是他真正藏身的地方。」
「而且——」
话音未落，一抹银色瞬间飞出，巨镰凭空浮现，径直劈下，目标正是麦格鲁特的脑门。
『砰！』
「他的目的，也多少猜到了一点吧。」
镰刀并没有传来击中的触感，摩尔斯没有松开武器，伴随着烟尘散去，果然，『麦格鲁特』的双眼冒着血红色的光芒，一只手臂挡住了镰刃，衣服被撕裂开来，从里面冒出甲胄般的皮肤。
下一秒，伊格的魔术从另一侧袭来，将『麦格鲁特』击飞了数米，直接砸到了一旁的墙壁上。
从他们见到麦格鲁特的时候，二人就已经确定，这个人绝对是『冒牌货』。
一个能看到灵魂，一个能辨别气味，这种拙劣的伪装，在两个人面前不过如同儿戏。
书架轰然倒塌，里面怪物的声音已经变形，嘴里只不断地重复着模糊的两句话。
尽管那已经完全听不出像是人类的声音。
「你们在这里干什么？」
「你们找到凶手了？」
一直手臂抓住地面，怪物的真身完全显露出来，看上去比以前瘦弱许多，但唯一不变的是利爪和头部的红光。
「——你们找到凶手了？」
『嗡——！』
只见怪物鬼魅般的身影飞扑过来，伊格抬手，手上的戒指上便爬满了紫色的纹路，接着画出无数到光束，将怪物的身躯进数穿孔。
而摩尔斯小步向前，运用华丽的转身将转动着的巨镰将被钉在原地的怪物一分为二。
「你们——」
「找......」
红色的光芒逐渐褪去，摩尔斯弯下腰查看遗骸，不出所料，果然有一块核心。
将魔核取出后，那张办公桌又发出奇怪的响动。
伊格走到办公桌处，朝桌底看去，只见麦格鲁特被五花大绑在下面，嘴里还专业地塞上一块破布。
「——！」
由于布团压住了舌头，让他发不出声音，只能急得满头大汗，用力扭动着身子，这才发出了刚才的响声。
几分钟过去，伊格将警长拉了出来，拿下嘴里的布团，麦格鲁特深吸一口气，然后将他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。
今天下班时，仍旧像往常一样，他并没有离开，而是好奇的翻开『开膛手』的卷宗，想找一找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。
但就在他翻找时，一位警员却从前门进入，虽然穿着一身警服，但老警长的经验告诉他，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在这里工作的人。
之后的记忆，他也记不太清了，只记得自己被人打晕，那个人好像还拿走了几份档案，嘴里还嘟囔着什么『给那些家伙留点礼物』之类的话。
醒来的时候，自己就被捆在了办公桌下面，还通过镜子看到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，于是在二人进入警局时，他就一直扭动着身子，试图引起他们两个的注意。
不过事实告诉他，这是多余的。
「咳——咳咳，这破布，憋死我了，我的白兰地在哪——？」
麦格鲁特艰难地起身，在桌子上扒拉了几下，拿起一个酒瓶喝了几口，这才缓过神来。
「然后呢？你们遇到了什么事？」
「是这个。」
摩尔斯掏出怀里的相框，交给麦格鲁特。
伊格则看着桌上的白兰地，有些好奇地尝了一口，感觉味道还不错，就是有一些涩。
「侦探小哥，能麻烦你能帮我拿点东西吗？」
「我？」
伊格放下酒瓶，僵硬的面部表情很难让人猜出他在想什么。
但事实确是，他大部分时间脑中不会去思考，而是完全凭借直觉，以及别人的记忆来考虑如何进行下一步操作。
「嗯，从那边的楼梯上去，右手的第二个档案室，里面的桌子上有一个纸箱，帮我拿下来就可以。」
摩尔斯冲伊格使了个眼色，他明白了，这里暂时需要他离开一会儿。
等伊格进入二楼的房间后，麦格鲁特摩挲着照片，喃喃自语。
「.....这，是在哪里找到的？」
「工坊内部，这个女孩你不陌生吧？」
麦格鲁特一改慵懒地神情，言语中尽透漏着成年人的老练，沉默了一会儿后，慢慢开口说道。
「我以为我做了一件错事。」
「终末的魔女.......检举她的人，是你吧？」
摩尔斯扭头看向窗外，雨还在下，似乎从来都不会停。烛光打在她的脸上，映射出一抹苦笑。
「啊，我是在贫民窟发现她的，当时在一起的，还有一个孩子......」
说到这里，麦格鲁特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自己愧疚吗？
他后来才知道，那位『魔女』是男孩的姐姐，两个人已经生活了数年。
当他看到魔女怀里昏迷的男孩，以及周遭无数的精灵，那一刻，麦格鲁特愣住了。
『魔女』
然后，十字架下面的火堆被点燃，那个女孩只是看着他，脸上仍挂着平静的微笑。
麦格鲁特看向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。
「五年前，我亲手葬送了一条生命。」
「也许我杀死了那个孩子的姐姐，但当时海尔布隆人都知道，『魔女』必须死，因为那些异端.....」
「我并不是来找你叙旧的。」
摩尔斯冰冷的话语，打断了他的回忆。
「我只想知道，五年前的最后一场审判，你参与了多少？」
「全部。」
「从检举，到看到魔女被烧死，可笑的是，我那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。」
『咯拉』
木质的楼梯发出响声。
伊格双手捧着箱子，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。
「二位聊完了吗？」
摩尔斯见状，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，从提箱里拿出那本黑皮的书，放到麦格鲁特的桌子上。
「麦格鲁特，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魔法天赋的人，也是我见过最无能的人。」
她拍了拍书，跟伊格擦肩而过，走向大门。
「那家伙还会找你的，可别死了，我可不培养无用的人。」
「而且，正确与否从来都不取决于你。」
门外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辆黑色的马车，车夫是一个和蔼的白发老人，很难想象就是他杀死了摩尔斯的姐姐。
「坐吧。」
麦格鲁特邀请伊格坐下，顺手将相框放在了抽屉里，脸色已经变回了平常那副不上进的模样。
「你多大了啊？」
「......应该是二十九岁吧。」
「诶.....这还是看不出来啊，明明长着这么一副年轻人的脸。」
「这是因为我的生命力会不自主地渗入这具躯壳，你.....问我这些干什么？」
「好奇而已。」
『咔』
麦格鲁特用钳剪短雪茄，然后划着火柴点燃，放进嘴里。
「说起来，或许连你自己也没发现吧，你会不自觉地抽烟，但你意识到时又会很难接受，平常也会做出一些不自觉地动作。」
「什么意思？」
伊格想起他第一次跟摩尔斯谈工作时，自己的脸上的确会不自觉地微笑，而且这几天，好像也在不知不觉地时候，就拿起香烟抽了起来。
「嘛，你正在逐渐接受『这幅躯体』以前的习惯，对你来说不算坏事，对吧？」
「所谓习惯啊，肌肉记忆是很难改掉的，就像人类永远是白天干活，晚上睡觉一样。」
「也就是说......我正在适应人类的生活吗？」
麦格鲁特没有回答。
屋内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，指针来到了整点。
「差不多要到时间了，你该回家了，孩子。」
伊格听了他的话，略感无趣，正要开门离开时，身后却又想起麦格鲁特的声音。
「........如果你想活着的话。」
「摩尔斯说的每一句话，都不要去相信。」
『沙沙』
雨席卷着街道。
马车晃晃悠悠地在石板路上停下，两侧的民居不时发出亮光，照射出了车夫的另半边脸。
那张和蔼的面具之下，赫然是一具惨白的骷髅。
摩尔斯从车上走下，从提箱里拿出伊格的手枪，累死手套的指尖在上面游走摸着。
「『终末的魔女』吗......」
他慢慢地闻着上面的气味，瘦小的身体兴奋到不住地颤抖。
「侦探先生...哈.....斯.....你会怎么做呢？」
「真是....太令人期待了。」
「小姐。」
车夫幽幽说道，一面人脸一面骷髅的嘴巴一张一合。
「角，露出来了。」
「诶？」
摩尔斯转过头，大口地喘着粗气，银白色的发丝从耳边垂下一缕，面露潮红。
她没有注意到，自己的头上已经长出了一大一小的两只角。
民居内，一个小女孩趴在窗边，看向不远处的街道，像是发现了什么，激动地又蹦又跳。
「妈妈，妈妈，那个姐姐的头上有角诶！」
「是我听过的，乔治爷爷跟我讲的故事里一模一样，是魔王的角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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